染柳烟浓，吹梅笛怨，春意知几许①，醉倒春风里，人比桃花娇。

裴瑾坐在马车上看话本，整个骨头都懒了，袅袅茶香，徐徐清风吹起窗纱。

裴家四女儿六男儿，到了待嫁待娶年纪的，姑娘家除了裴璎都来了，裴瑾最为年长，男儿除了最小的裴璟，五堂弟裴琪和六堂弟裴璋也没来。

“姑娘你尝尝这个，可好吃了。”墨兰尝了一口桃花酥，整个人美滋滋的。

凌梅笑着道：“慢些。”

裴瑾一叹：“我怎么脑袋抽筋就把你这个馋猫带来了。”

这次裴瑾只带了凌梅和墨兰，墨兰性子活泼擅长交际，有她在裴瑾会轻松很多，凌梅性子稳重，还能帮她看着点墨兰，甚好。

“阿姐，快到了。”马车旁骑马的裴珩靠近说道。

“知道了～”裴瑾道，“待会儿跟好堂哥他们，少说话，多观察，我给你的那份名单记熟了没？”

“自然。”

果然，没多会儿马车就停下了，隐隐听到外面的谈论声。

凌梅和墨兰先行下车，一个为裴瑾挑帘子，一个去扶裴瑾。

自从裴家人到了，聚在宫门口的夫人公子小姐就将视线聚焦到了他们身上。

裴家大媳妇和三媳妇领着裴母认识各位夫人，裴瑞则带着弟弟们从男宾那边走。

裴瑾一身墨绿色百褶裙摆，上面绣着祥云，浅绿色的腰带上挂着一个银色的小香球，外衫是白色渐变到深绿，绣着金色的暗纹，青丝用两根长银簪交叉挽起，坠下流苏，耳垂上戴着两个小型灯笼似的耳坠。

她长得不算惊为天人，但是眉目如画，眼波流转之间略带风情，鼻子侧面有一颗极不显眼的红痣，举手投足间透露着英气，让她显得明艳且张扬。

有跟裴家另外两姐妹相熟的，便上前去问好。

“临薇，芷亭，你们可算来了，我可是盼望好久了。”一个身穿翠绿色的小姑娘，一双杏眼亮晶晶的看着裴家两个姑娘。

裴瑾的七堂妹，名曰裴瑄，字临薇，八堂妹裴瑶，字芷亭，二人一母同胞。

来人是户部尚书之女乔锦月，字梦云。

她身后跟着的身着月白色长裙的是京都都尉之女，名曰李晴雪，字月言。

另一位身着桃花粉的姑娘是当今丞相之女，皇后的侄女，名曰周娴，字素妍。

“你们今日穿的可真是好看，感觉都不一样了。”周娴笑着说。

这话说的并非奉承，而是实话，虽说裴家小姐肯定不缺好看的衣裳，但今天的打扮尤其不一样。

裴瑄身材丰腴，肤如凝脂，大家闺秀的气质，今天一身丁香色长裙，绣着银线花边，头发半扎半放，带着一根蝴蝶银簪，整个人显得更有气质了。

裴瑶天生一双似小鹿般的眸子，灵动又可爱，今天穿了一身桃夭色渐变长裙，腰带间带着个小铃铛，头上扎了两个发髻，带着镂空桃花流苏，剩下的青丝半散，如同春天的桃花般娇艳。

裴瑄腼腆一笑：“这都是堂姐的功劳。”

几人这才敢把好奇的目光投向裴瑾，裴瑾温和一笑，从凌梅手里接过盒子：“听妹妹们说今天有几个她们要好的小姐妹，初次见面，我比你们年纪稍长，叫我聊因姐就好，小小心意，当是送给妹妹们的见面礼了。”

一人一个盒子，乔锦月率先打开盒子，是一个紫玉镯子，质地均匀，一看便是上品，她试了试带上，笑着道：“我喜欢这个镯子，多谢姐姐。”

李晴雪打开盒子，里面放着的是一对红玉髓耳坠，她抬头看向裴瑾，后者道：“素雪之中凌梅独开，你带上会很好看的。”

李晴雪小脸微微一红，抿嘴笑道：“谢谢姐姐。”

周娴是最后打开的，她这个盒子比另外二人的略长些，她估摸着是簪子之类的，打开一看，是个做工精良的匕首，刀刃纯黑，锋利的刀刃在阳光下映出刀光，她猛的抬起头。

裴瑾微微一笑：“我听闻周家妹妹爱好兵器，想必这物件你会喜欢，此刀有名，曰……”

“黑邪！我知道，这是东娥造的匕首，我、我一直想寻！”周娴激动的都有些结巴了，李晴雪连忙给她顺气。

裴瑾见状一挑眉，裴瑄好奇的问：“你怎知道这是堂…不，东娥造的？”

周娴平复内心的激动，看向裴瑄：“你不知，我仰慕东娥已久，若是此生能见她一面，便是让我现在抄一百遍道德经我也认了！”

裴瑄和裴瑶同时看向裴瑾，见她无辜的眨眨眼，噗嗤一下笑出来。

周娴疑惑：“你们二人这是作甚？我是认真的。”

裴瑄拽了拽裴瑾的衣袖，眼神示意她。

裴瑾叹了口气：“抄道德经就不必了，若是你想见我，随时来安国侯府找我便是。”

说着跟着人流往宫内走去，几人跟在身边。

周娴愣了好一会儿，直到乔锦月激动的说：“聊因姐姐，你居然还是江湖人士？！”

裴瑶骄傲的说：“那可是，我姐姐原是江湖五尊之一，也是其中唯一的女娇娥，人送外号唔唔唔……？”

裴瑄及时捂住裴瑶的嘴，心下有些无奈，尴尬的笑着：“这称呼不重要！不重要！”

裴瑾笑着说：“我已经退隐了，原来的名头也不必再提。”

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——”愣住的周娴突然激动的原地蹦起来，引得周围往御花园走的小姐夫人纷纷侧目。

乔锦月连忙捂住她的嘴，心虚的朝周围致歉，众人收回好奇的目光。

乔锦月盯着周娴的眼睛：“周素妍，你冷静了就眨巴一次眼，没冷静就眨巴两次。”

周娴快速眨巴一次眼，乔锦月这才松开她。

周娴平复心情，眼中全是仰慕之情：“我仰慕您已久，真的真的很崇拜您！”

“你我同辈，不必敬称。”裴瑾轻松的笑着，“也没想到在贵女之中，我还有不错的名声呢？”

周娴摇头：“不不不，您是江湖的搅屎棍子此事人尽皆知！”

不知真相的乔锦月和李晴雪：……？

早知真相的裴瑄和裴瑶：……？

毫不在意的裴瑾：o(❛ᴗ❛)o

周娴完全没觉得哪里不对，继续道：“我觉得你身为女子，能在江湖上闯出一片天地，真的很厉害，我…很羡慕那样的自由。”

周娴落寞下来，她身为丞相之女，怎可有选择呢？

“羡慕我？风餐露宿，刀光剑影？”裴瑾挑眉看向她，“有时候没有选择也是选择。”

楼娴愣了一下，叹道：“姐姐说的在理。”

裴瑾不再说什么，裴瑄和裴瑶与她们边走边聊。

到了御花园，各位按座位就坐，男女分席，男左女右。

大魏民风比较开放，这也是江湖兴盛的原因，无论女子还是男子，都没有太多束缚。

“皇后娘娘携诸位娘娘驾到！”

“臣妾/臣女/臣子参见皇后娘娘，皇后娘娘万福。”

皇后一身凤凰红袍，首饰银器为主，一双丹凤眼下有颗泪痣，威严不失柔和，庄重大气。

左后方跟着的是皇贵妃，穿金戴银极尽华贵，再往后是三妃，再往后就是各位公主。

大魏子嗣相较于前朝来说算是单薄的，一共八个皇室子弟，五皇子夭折，共三位公主，三妃以上皆有儿女。

“平身。”皇后携众人就坐，脸上挂着微笑，“诸位不必拘谨，这宴会本是为赏花而办，怡景抒情，放松就好。”

话虽这么说，但谁也不敢放肆，这可是皇宫啊，冒犯了可是要掉脑袋的。

皇贵妃抿嘴轻笑：“我看不如让各位姑娘献上才艺，也避免枯燥乏味。”

皇后淡淡的看了她一眼，不多会儿才开口道：“皇贵妃所言极是，看来是早有想法？”

皇贵妃让人拿来一把琵琶，笑道：“太平公主最近学了首曲子，说想让陛下和皇后娘娘听听呢。”

“皇上驾到！诸位王爷驾到。”

几乎是皇贵妃话音刚落，皇上就来了，带着几位适龄的王爷，以及诸位大臣，众夫人姑娘公子连忙起身行礼。

皇帝听闻皇贵妃所言，欣慰道：“是吗？朕倒是想听听看。”

太平公主最为年长，是皇贵妃生女，三位公主中最得皇帝青睐的女儿，在京中颇负盛名。

皇帝在皇后身边就坐，其他大臣都去找自己的夫人了。

太平公主从位子上起身，从容接过琵琶，坐在场中央。

“铮——”

裴瑾一下子就被吸引了注意，放下酒杯，她貌似知道这位公主要谈什么曲子。

太平公主一席水蓝色银渐绣袍，青丝挽起，兰花点缀，美目微垂，纤指拨弦，艳压群芳。

银瓶乍破水浆迸，铁骑突出刀枪鸣②——此曲名曰破阵。

裴瑾没想到，生在皇宫里的尊贵公主，居然会练习杀阵曲。

一曲毕，席中久久无声。

裴瑾率先鼓起掌，这仿佛打开了一个开关，众人赞不绝口。

“好曲！我听的热血沸腾啊！”

“想起老子上阵杀敌的时候了，真是令人感慨。”

“想不到太平公主年纪轻轻便将琴艺修到如此境界。”

“曲练好易，入情则难，更不要说化景入情了啊。”

太平公主起身，侍女撤下了琴和椅子，对上位的皇帝行礼：“女儿此曲聊表对边关将士的钦佩之心。”

皇帝欣慰的点头，连连赞道：“不错，你能有此心，便是极好。”

皇贵妃在一旁笑道：“公主此曲已练习许久，臣妾想着借着这个机会，能让她一展风采也好。”

裴瑾闻言皱眉，这叫什么话，太平公主已经说了她是为了边关将士，皇贵妃一句话就变成了她是为了一展风采？这让其他想表演才艺的贵女该怎么想？

皇帝闻言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许，意味不明，皇后笑着道：“太平公主的心意旁人远不能及，能有此般技艺定是付出了辛苦，单凭着这份心意本宫也是要赏的，来人，去本宫私库将那套云裳拿来。”

太平公主闻言眼眸微微一动，随后恭敬道：“谢母后。”

旁边的千金甚至公主闻言都羡慕极了，窃窃私语：“云裳诶，这天底下只此一件而已。”

“云裳为何？”裴瑾问一旁的裴瑄和裴瑶。

裴瑄小声解释道：“这云裳材料难得，是千年的冰蚕丝制成，又掺了工艺极其复杂的彩线，穿上如同羽裳③，柔软又凉爽，极为难得，这是当初陛下为了讨先皇后欢心，特意寻人制成的。”

裴瑾闻言，悄摸看向高位上一脸真诚笑意的皇后，和欣慰看着她的皇帝，在看看一旁皇贵妃脸上的假笑，和微微颤抖的肩膀，嗤笑一声。

事情竟这般有趣～